在深入谈及刑事合规之前，我们首先要聊聊大部分企业比起做刑事合规更紧迫的需求——当警察来敲门时，企业应当如何采取合法有效的应对方法，才能将经济和声誉的损失降到最低，平稳地度过危机，保护企业的利益。

企业在经营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机，如行政执法调查、社会舆论危机等等，其中刑事执法调查是企业可能面临的最严重的风险，直接关系到企业的生死存亡。然而如何配合刑事执法部门的调查、应对社会舆论危机，实际上对于许多企业来说是相当陌生的事情，很多企业往往因为无法应对而失去了最后的自救机会。比如说，企业可能因涉嫌商业贿赂的相关罪名被执法部门调查，而事实上往往是企业的员工为了提升自己的业绩采取了行贿手段，此时尚未进入刑事诉讼程序，企业其实还有补救的机会和空间，只要处理得好就可以成功地将企业与员工的个人责任切割，反之，一旦应对不足，企业就难以逃脱罪责，背上不应有的罪名。

危机应对失败案例——三鹿集团

三鹿毒奶粉事件[1]就是企业危机应对能力不足的最好范例。三鹿集团一度是中国最大奶粉制造商之一，其奶粉产销量连续15年全中国第一，而三鹿如今的销声匿迹与其严重缺乏合规监管体系及危机应对方法有着直接的关系：

首先，由于企业的自我监管不足而导致旗下奶产品发生食品安全问题时，三鹿集团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进行自我整顿，以至于问题逐渐爆发为严重的社会危机，此时三鹿集团已经丧失先机，只能被动应对。三鹿集团对于数目庞大的奶农和迅速发展的分厂和加盟商，仅仅是派驻厂人员进行监控，没有建立起有效的信息系统，直接导致了监管上的不足和无法定位危机源头的困难。

其次，在听到消费者投诉的声音后，堵不如疏的错误应对理念使得三鹿集团选择了息事宁人、屏蔽负面新闻、瞒而不报等火上浇油的危机公关方案，更加激化了与群众之间的矛盾。2007年12月以来,消费者开始陆续向三鹿集团投诉其奶产品被人为添加掺入有毒化学品三聚氰胺的质量问题，三鹿集团对此非但没有给予重视，进行自检自纠，反而以赠送新产品的条件要求投诉者删除相关帖子。2008年6月,三鹿集团在自检发现奶粉中非蛋白氮含量异常,确定其产品中含有三聚氰胺后,仍未及时向有关部门和媒体报告。随后，三鹿集团的代理公关公司致电百度大客户部要求百度能协助屏蔽最近三鹿集团的负面新闻，以试图堵住悠悠众人之口[2]。

最后，三鹿集团在政府部门的介入下仍然阳奉阴违，继续销售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奶产品。2008年8月1日，三鹿集团取得检测结果后，连夜召开“经营班子扩大会议”，要求对检测结果绝对保密，并以欧洲的一个临时性参考文件为依据，决定含量10%以下的可以继续销售，10%以上的暂时封存，并将被拒收的原奶调配到企业下属其他加工厂继续加工、销售[3]。

一次次的掩耳盗铃和投机取巧导致的最终结果是三鹿破产，据事后估算，需要召回的问题奶粉总量超过10000吨，涉及退赔金额7亿元以上，而患者的索赔评估在39亿元左右。除民事上需要退赔以外，三鹿集团构成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需缴罚金4937万，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刑罚。2009年2月，三鹿集团宣告破产，同年3月该公司资产包以6亿元起拍，被三元集团仅以超过起拍价1650万的价格收购[4]。这一切都是因为，三鹿集团在缺乏有效的刑事合规监管体系的情况下，没有采取正确对待危机的态度和方法。

危机应对失败案例——鸿茅药酒

无独有偶，曾经风靡一时的鸿茅药业在遇到商业危机时，同样也作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错误应对方式，最终事情迅速发酵，使得中药协撤销了对鸿茅药业的“2018年度履行社会责任明星企业”表彰，鸿茅药酒的名声毁于一旦。

2017年12月19日，拥有麻醉医学硕士学位的谭秦东以《中国神酒“鸿茅药酒”，来自天堂的毒药》一文，试图说明鸿茅药业对鸿茅药酒的效用存在夸大、虚假宣传的事实，以防止更多的老年人因不知情而受害。此文一发后，尽管只有区区2241阅读量，鸿茅药业却以谭秦东恶意抹黑鸿茅药酒、散布不实消息，造成了企业140万元经济损失为由报警，随后于2018年1月10日，内蒙古凉城警方以损害商品声誉一罪对谭秦东实施跨省抓捕[5]。

2018年3月8日，面对北京炜衡（上海）律师事务所的执业律师程远在其微信公众号“法律101”发表的《广告史劣迹斑斑的鸿茅药酒获“CCTV国家品牌计划”，打了谁的脸？》文章，鸿茅药业发表声明称程远采用侮辱性语言恶意攻击鸿茅药酒，并以程远严重诽谤鸿茅药酒声誉为由，将其告上法庭[6]。

相较于问题从经营模式就出现并逐渐如滚雪球般愈演愈烈的三鹿集团，鸿茅药业更多的是在问题发生后对公众舆情的把控发生偏差而最终导致危机的爆发。一个企业，对于社会反馈的声音，什么是可以忽略的，什么是需要作出回应的，又该如何作出正确的回应，应当具有一定的分辨和应对能力。而对于一篇阅读量仅为2241的贴文和一篇仅在个人的微信公众号上发表的文章，鸿茅药业却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度，又是报警，又是发表声明，又是提起民事诉讼……明明只是传播范围极小的问题，却被鸿茅药业硬生生地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尤其是鸿茅药业的应对手段并不高明，内蒙古警方对谭秦东跨省抓捕的行为，引起了公众对鸿茅药业是否利用公权力使民事纠纷刑事化、损害法治秩序的质疑，并让公众纷纷翻起了旧账——鸿茅药业自2008年以来就被江苏、浙江、海南等多省的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多次将鸿茅药酒的广告列为违法药品广告予以通告，使鸿茅药业的声誉更加受损[7]。

尽管事后鸿茅药业发布企业自查报告，面向社会公众致歉，并撤回报案及侵权诉讼，但其试图利用公权力控制公众舆论的行为早已深入人心，崩盘的口碑和信誉都无法得到挽救。鸿茅药业不是上市公司，我们无法获取该公司此事件前后的销售额及利润数据，但是从相关舆情的反应来看，必然产生了重大的负面影响，短期来看，无论采取何种估值方法，公司价值都似乎难以回到往日巅峰。

危机应对与刑事合规

从三鹿集团、鸿茅药酒的错误示范中可以看出，企业缺乏一个合理合法的危机应对方案，遇到危机的时候就会手足无措，甚至慌不择路，结果导致了更致命的危机。可见，危机并不是空穴来风、从天而降的，企业在经营链条上的任何一个小问题只要处理不当，都有可能逐渐发展成一个大问题，然后再从一个还来得及挽救的大问题最终演变为决定企业生死存亡的致命危机。

在企业面临刑事调查的危机时，我们能够帮助企业的，更多的是提供技巧上的应对方法，比如如何应对执法部门的检查、内部应当采取什么措施、如何及时有效地切割公司与个人之间的责任。简而言之，就是基于律师对刑事调查程序的了解，帮助企业预判后续的司法流程；指导企业如何应对调查、做询问笔录；增强企业内部人员心理建设，制定详细的应对方案及内部安排，确保企业的正常运行；协助企业留存应对工作的痕迹、证据，有效防范法律风险等，最大限度地维护企业的权益。

然而这种应对危机的方案只是临时抱佛脚的不得已之举，不足以真正满足企业的识别危机、预防危机、应对危机的需求。即使企业成功躲过一次危机，不改变自身的经营方式和态度，只会重蹈覆辙，企业不是在应对危机就是在应对危机的路上，难以展开正常的经营活动，其根本原因在于企业缺乏一个能够诊断和预判内部风险的机制。

而刑事合规正是为企业构建一套可以融于企业日常生产经营活动中并长期适用的自我监管体系，其中包含了完善的员工培训机制、定期报告机制、匿名举报机制和内部审计机制、巡回检查机制等，以预防危机的发生和培养正确对待危机的企业态度和氛围。即使发生了危机，刑事合规体系也能帮助企业第一时间发现危机，进行自肃，并且采取恰当的措施以应对随之而来的执法检查和社会舆论风暴等。有了一个稳健的刑事合规体系的支撑，企业才能够更有效地防范、识别和应对刑事风险和危机。因此，要想从根本上保障企业的长期发展，必须将刑事合规作为企业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为了能够更好地让企业根据自身的实际的经营情况寻药问医，我们将会以企业的经营阶段为节点，分为事前、事中、事后三个部分，分别提供相应的企业刑事合规措施和服务，以方便企业对症下药：

事前的企业刑事合规

即在企业设立之时、投入经营之前，对企业的主要商业模式、经营产品和管理架构的规划和搭建，提供刑事合规上的指导和审查的服务，比如深度分析企业的经营模式和经营的产品是否具有合法性，以及如何切割企业与子公司、分公司、内设部门之间的刑事风险责任等，解决的是企业“能不能做”的根本性的问题。

事中的企业刑事合规

在企业正常的经营活动中，针对在事前阶段无法预见的刑法风险，帮助企业进行更深层次的刑事风险识别和预防，如及时关注刑事法律的动向以调整经营模式，对开拓新的非主营业务和企业经营活动中所涉及的税务、融资等高风险问题提出建议和指导，辅助企业对员工进行刑事合规培训和管理以及开展尽职调查等，解决的是企业“能不能长期经营”的问题，是一个动态且具有持续性的过程。

事后的企业刑事合规

更多的是强调在企业被卷入涉嫌违法犯罪的风波后，我们能够帮助企业去积极应对可能承担刑事责任的风险，如指导企业如何配合执法部门、如何收集证据以成功脱罪或切割企业与员工之间刑事责任，并在事后为企业诊断法律风险、改造商业模式、纠正违法违规行为提出有针对性的措施，解决的是企业“能不能出罪”的问题。

结语：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等到问题演变成危机再去作出应对，即使再成功，也只是将企业拉回正常的轨道，而一旦失败，就会使企业彻底崩盘。唯有主动建立起企业刑事合规制度，增强自身的识别、预防和应对危机的能力，未雨绸缪，才能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才能在出现问题之后快速定位危机源头并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最大限度地保障企业的权益，维护企业的长久发展。

注释：

[1]三鹿毒奶粉事件又称中国奶制品污染事件，详细内容参见百度百科https://t.hk.uy/a7yd。

[2]网易新闻：《传三鹿砸300万要百度屏蔽负面 百度发声明否认》，https://t.hk.uy/a7s5。

[3]网易财经：《田文华犯的三大致命错误》，https://t.hk.uy/a7sE。

[4]搜狐新闻：《三鹿集团破产财产首次拍卖会举行 三元以6.165亿元竞拍成功》，https://t.hk.uy/a76t。

[5]澎湃新闻：《广州医生发帖称“鸿毛药酒是毒药”，涉损害商誉被跨省抓捕》，https://t.hk.uy/a7s6。

[6]澎湃新闻：《鸿茅药酒起诉律师侵犯名誉权被驳回 法院:应对舆论监督有更多容忍》，https://t.hk.uy/a7s8。

[7]界面新闻：《鸿茅药酒2000多次广告违规背后：监管存在怎样的漏洞？》，https://t.hk.uy/a7s9。

作者：冒小建律师